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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亲历中国使馆被炸

1999-05-10 来源:生活时报 吕岩松 我有话说

《环球时报》一篇“中国使馆被炸亲历记”,让远离战火的家乡父老,在为失去亲人而痛惜的同时,又一次品味出什么是强权政治,什么是“人权”,什么是野蛮、残忍、血腥

大使让我们去楼上休息,我们刚离开,导弹就在我们坐过的地方爆炸了。大使一句话救了我们十几个人的命

5月7日是中国外交史上、也是中国国际新闻报道史上最黑暗的一天。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国家发射导弹,击中我驻南斯拉夫联盟大使馆,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和物质损失。

钢筋水泥的碎块从我眼前十几厘米的地方落下,整个使馆大楼内一片白光,我意识到,使馆大楼被击中了

5月7日晚上,北约再次摧毁了南斯拉夫供电系统,贝尔格莱德一片漆黑。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只能通过无线电关注事态发展。

说起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。晚上11时半,潘占林大使见天色已晚,而且天气又变得很凉,就劝大家早点休息,第二天好早点起来工作。于是大家返回了楼上宿舍。没想到大使的这句话救了我们十几个人的命,因为北约随后发射的几枚战斧式导弹正好落在我们刚刚坐过的地方,如果我们晚一步上楼的话,大家肯定就都没命了。

大家听了大使的话,陆续回楼上休息。我和夫人小赵刚刚上楼没有一分钟,就听到了一声巨响。当时屋里漆黑一片,我们还没来得及点蜡烛,小赵刚刚走进卫生间洗手,我正好站在卫生间的门外和她说话。我们还没对那声巨响有所反应,就看到我前面的屋顶轰然塌落,钢筋水泥的碎块从我眼前十几厘米的地方落下。紧接着,第二次爆炸声又响起,只见整个使馆大楼内一片白光,不是红光,而是爆炸近在眼前时发出的那只刺眼的白炽灯一样的白光。这时我意识到,使馆大楼被击中了。

我们来不及多想,出于一种本能,迅速走到窗前拿起照相机、摄影包和海事卫星电话朝门口冲。这时,住在同一楼道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也出来了,大家手拉手,互相搀扶着迈过废墟。这时门都已经炸掉了,什么都看不清,滚滚浓烟散着涩涩的苦味,呛得我们眼睛都睁不开,也喘不过气来。当时没有水,也根本找不到毛巾捂嘴,只能用手捏着鼻子往楼下走。可楼梯已经炸毁了,有的楼梯栏杆已经没了,我们只能拉着从房顶掉下来的、被炮火烧得烫手的钢筋一步一步往下挪。

来到院子后,我们先看了一下情况,发现整个使馆的院子正燃着熊熊大火。使馆地下室的车库里面有很多战备储备汽油,厨房里还有一些煤气罐,也在陆续地爆炸。这种情况下,大家根本没办法进去救人,但大家谁都不肯走,一定要等到把同志们救出来后一起走。但后来情况实在太糟了,大家只好在浓烟中摸着栅栏绕过弹坑,然后翻出院墙,用手机打电话叫救援人员。

这时候南斯拉夫方面的救援人员也赶到了,当时使馆跑出来的人还很少,不到10个人。大家非常焦急地问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,好多人冲回院子来回喊。楼上还在继续着火,大约还有20人被困在里面没有出来,大家为此非常紧张。这时从2楼传出呼救声,有四五个人在呼救。浓烟呛得他们喘不过气来。一些人拿着床单和窗帘绳往下爬,有个同志下到一半的时候床单断了,他从二楼的高处跌下来,造成骨盆破裂,伤势十分严重。有些人在下楼的时候被划伤或烫伤。

这时,我们又发现5楼还有一些人根本没办法下来。轰炸之后,他们没有忙着自救,而是冲进办公室,抢救国家财产。由于没法带着这些东西下楼,他们宁可呆在楼上等着救援人员来接他们。过了很长一段时间,才有云梯把他们救了下来。从五楼一共救下了三个人。

这时,院子里的伤员已经很多了,使馆一秘曹荣飞和另一名外交官郑海峰满面鲜血。其中曹已神志不清,我一见他的面就问:老曹,邵云环在哪儿?邵云环是老曹的爱人,也是新华社记者,我们当天下午刚刚一起从另一个被炸城市尼什回来。老曹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,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边哭边说:“我的鞋子呢?我没有穿鞋,我没有穿鞋。”情景惨不忍睹。很快救护车把他们都拉到医院去了。另外,使馆办公室主任刘锦荣受了重伤,一只胳膊折了,头部也受了伤。虽然伤势很严重,却依然守在现场问其他人怎么样了,直到大家把他抬到救护车上。还有几个同志没有穿鞋,据他们回忆,当时刚刚躺到床上,就听到一声巨响,只看窗户向床上飞来,他们本能地滚向床的另一侧,而这时,门和柜子又在导弹的冲击波之下从四面压过来,很多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死里逃生的。还有几个受轻伤的,文化参赞刘鑫泉也受了伤。

大家镇定之后开始清点人数,发现缺了4个人,一个是新华社记者邵云环,一个是光明日报记者许杏虎和夫人朱颖,还有使馆武官任宝凯。大家非常焦急地向救援人员指这几个人的住处,希望能尽快去救他们。

爆炸后我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对不起自己的夫人。我们是记者,我们牺牲是职业的需要,但我们不应该把自己的夫人也拉进来

新华社记者邵云环是第一批被救出来的,她住的房间正好是北约导弹击中的地方。据救援人员讲,她的床已经被炸飞了,门没了,墙也没了。救援人员在二楼找到了邵云环的尸体,把她绑在担架上,从二楼慢慢运了下来。她的双脚光着,头发散落在脸上,一只胳膊显然是断了,在空中荡来荡去。她应该是在被炸后的第一时间内死亡的人。我一直等着在第一时间内拍她的照片,但当我看到她尸体时,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禁不住放声痛哭。

几个小时后,北约的轰炸渐渐向郊外转移了。南斯拉夫的救援人员又来了。凌晨3点多钟,终于找到了光明日报记者许杏虎的尸体。小许是我在南斯拉夫最好的同伴,我们两个一直是在北约轰炸后第一时间内同时到达轰炸现场的人。

又过了一个小时,小许的夫人朱颖也被找到了,这是个1971年才出生的女孩,从二楼炸到了地下室。爆炸前15分钟我们还和朱颖在一起谈笑,她一直说无论仗打到什么程度,只要记者站需要她,她一定不会离开的,她会一直陪着许杏虎。而且还说,他们打算这次回国休假时生一个孩子。她的确帮了小许很多忙,发电子邮件,开车,上街洗照片。我的夫人也一样,北约轰炸以来,许多使馆人员的夫人都撤离了,但她们怎么都不走。

武官任宝凯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。大家在医院里和楼里各处找了很久,一直没有找到,可以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。后来大家不甘心又把南斯拉夫的救援人员找了来,反复说了半天,援救人员才同意再进楼里寻找。上午8时15分,任武官终于被找到了,当时,他已完全失去了知觉,只有一些呼吸。但医生表示,有希望把他救活。

被炸当晚在中国使馆的30名外交人员和记者目前共有三人牺牲,20多人受伤,其中两人重伤。伤者目前正在贝尔格莱德医院接受救治。据悉,中国已派一架专机前往南斯拉夫进行救援。

5月9日,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国旗依旧在废墟上飘扬,在蓝天下,在烈火与浓烟的衬托下,五星红旗显得十分的悲壮,十分的醒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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